佛山苏宁电器店:关于太炎先生两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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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太炎(1869—1936)名炳麟,一名绛,字枚叔,一作梅叔,浙江余杭人。近代思想家、散文家、学者。
  章太炎一生经历曲折复杂,大致可分为五个时期。
  青年求学时期 章太炎出身于世代书香之家。祖父章鉴为国子监生,是博览古今图书的饱学之士。父亲章睿幼读家中藏书,取得廪生的资格,担任过余杭县训导。在这样的家庭环境影响下,章太炎秉承父辈遗训,“诵六经,训诂通”,“浏览周、秦、汉氏之书”。他研读的书籍有:《说文解字》(许慎)、《说文解字注》(段玉裁)、《音学五书》(顾炎武)、《尔雅义书》(郝懿行)及各代书。尤其在1886年后,他阅读了浩繁的治经著作丛书《学海堂经解》、《南菁书院经解》。通过这些学习,章太炎登入了清代经学的殿堂,打下了治学的坚实基础。
  1890年(光绪十六年),23岁的章太炎进入了杭州诂经精舍,从经学大师俞樾就读,治文字声韵训诂之学。俞樾是晚清著名的汉学大师,经史诗赋无不精通,且著述宏富,其代表作有《群经平议》、《诸子平议》、《古书疑义举例》等。俞樾的学术思想、治学方法,给章太炎很大的影响,使他对汉学的考求进一步登堂入室。在此期间,章太炎写下了《膏兰室札记》、《诂经札记》、《春秋左传读》等著作,提出了许多重要的见解,在学术上初露锋芒。
  维新改良时期 章太炎还在诂经精舍苦读的时候,资产阶级的维新运动就已拉开序幕。康有为、梁启超创办《中外纪闻》,组织强学会,鼓吹维新变法。如火如荼的维新运动终于使章太炎决定走出书斋,虽然此举遭到他的老师俞樾的坚决反对,但他去意已决。1897年初春,章太炎从杭州来到上海,进了当时维新派的舆论阵地——《时务报》。
  章太炎抵上海时,梁启超的《变法通议》正陆续在《时务报》上发表,他以犀利的文笔对顽固派的因循保守思想严加抨击,积极要求变法。章太炎的到来,则给《时务报》又增添了一支大手笔。进报馆不久,他便在《时务报》第18册上发表了题为《论亚洲宜自为唇齿》的著名论文,明确表示了自己对当时清政府外交政策的看法。后来,章太炎又发表了《论学会有大益于黄人亟宜保护》,严厉批判了中国历代,特别是清代封建专制压抑言论、摧残学会的愚民做法。此时的章太炎还是一个改良主义者,他寄国家强盛的希望于汉族官员身上。于是在1898年上书李鸿章,企望他能“旋转逆流”,但寄出的信犹如石沉大海。后张之洞招他入幕,他便来到武昌,任《正学报》编辑,但又因志趣不合而又回到上海。戊戌政变发生后,他被迫远走他乡,先后到了台湾、日本。
  革命反清时期 由于戊戌政变的刺激,再加之来台之后的痛定思痛,章太炎的思想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其排满反清思想也逐渐强烈起来。他把过去发表和新近撰写的论证、论学文字辑订为《訄书》,此书于1899年冬季木刻付梓,正式提出“逐满”问题。不久,章太炎东渡日本。此后便因革命形势所迫而常来往于上海和日本两地。
  1901年,章太炎在具有浓厚革命色彩的《国民报》上发表《正仇满论》,这是他公开批驳资产阶级改良派政治主张的第一篇论文,也是章太炎思想发展中的一座里程碑。第二年,他针对康有为的《与同学诸子梁启超等论印度亡国由于各省自立书》、《答南北美洲诸华侨论中国只可行立宪不可行革命书》等文字,愤而写下《驳康有为论革命书》。1903年,邹容发表著名作品《革命军》,章太炎为之作序,并发表于《苏报》,这就是当时风行全国的《序〈革命军〉》,不久,《苏报》又摘登了《驳康有为论革命书》。第二天,震惊中外的“《苏报》案”发生,章太炎为此入狱三年。
  出狱之后,章太炎第三次东渡日本,与日本的革命党人会合,并且加入了同盟会,主编同盟会机关刊物《民报》。当时,他写了《讨满洲檄》、《定复仇之是非》、《排满平议》、《中华民国解》等文章,与保皇派舆论阵地梁启超主编的《新民丛报》论战。不久,《民报》在日本被禁,章太炎开始在东京讲学,直至辛亥革命成功。
  追求共和时期 中华民国成立后,南京临时政府面临的最大敌人是袁世凯,但章太炎当时没有看清形势,而是错误地支持袁世凯任总统。袁世凯的帝王思想彻底暴露后,方才醒悟,于是又从此为创立中国的政治共和局面而不懈奋斗。
  1913年7月,章太炎奔走呼告,既撰文,又通电,大呼“项城(即袁世凯)不去,中国必亡!”不久,章太炎被袁世凯幽禁于北京,无奈之时,又开始讲学。袁世凯死后,章太炎获得自由。第二年随孙中山南下广州,成立护法军政府。章太炎代拟《大元帅就职宣言》,明确宣告要“与天下共击破坏共和者”。后又在“民国共和”的种种方案接连失败后,提出“联省自治”,但此种主张不久便在阵阵枪炮声中偃旗息鼓。历史进入了黑暗的年代,军阀混战,民不聊生,他将自己关进了书斋。
  晚年讲学时期 1922年4月,章太炎应江苏教育会之邀,开始在上海主讲“国学”。自东京和北京讲学以来,他已是第三次登坛授徒。而且以后的岁月,讲学也成了他孤独的灵魂寻求慰抚的一种主要方式。
  上海讲学,依旧盛况空前,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人,师生济济一堂。然而,这次讲学除传授国学之外,他还时不时讲几句“反赤”的话。对此,他遭到了《醒世周报》、《向导》等刊物上文章的严厉批评。但“九·一八”事变和“一·二八”事变爆发后,章太炎又走出书斋,为民族危难而奔走呼喊。
  1933年,章太炎移家苏州。先是在李根源等成立的国学会讲课,但后来感到自己的讲学旨趣与国学会的要求不太一致,便着手创办“章氏国学讲习会”,其宗旨是“研究固有文化,造就国有人才”。1936年6月,章太炎病逝。
  章太炎一生著述丰富,在生时曾手定《章氏丛书》及《章氏丛书续编》。章太炎去世后,章氏国学讲习会编辑《章氏丛书三编》,今人则编有《章太炎全集》(六卷本)。

太炎先生去世已经有半年了。早想写一篇纪念的文章;一直没有写成,现在就要改
岁,觉得不能再缓了。我从太炎先生听讲《说文解字》,只想懂点文字的训诂,在写文
章时可以少为达雅,对于先生的学问实在未能窥知多少,此刻要写也就感到困难,觉得
在这方面没有开口的资格。现在只就个人所知道的关于太炎先生学梵文的事略述一二,
以为纪念。
①太炎先生,即章炳麟(1869一1936),字枚叔,别号太炎,浙江余杭人。
近代思想家、学者、散文家。著作有《新方言》、《小学答问》、《说文学部首韵语》、
《国故论衡》、《太炎文录》、《广泛语骈林》等。

民国前四年戊申(一九①八),太炎先生在东京讲学,因了龚未生(宝拴)的绍介,
特别于每星期日在民报社内为我们几个人开了一班,听讲的有许季黻(寿裳),钱均甫
(家治),朱蓬仙(宗莱),朱遏先(希祖),钱中季(夏,今改名玄同),龚未生,
先兄豫才(树人),和我共八人。大约还在开讲之前几时,未生来访,拿了两册书,一
是德人德意生(Deussen)的《吠檀多哲学论》英译本,卷首有太炎先生手书邬波尼沙陀
五字,一是日文的印度宗教史略,著者名字已忘。未主说先生想叫人翻译邬波尼沙陀
(Upanishad),问我怎么样。我觉得这事情大难,只答说待看了再定。我看德意生这部
论却实在不好懂,因为对于哲学宗教了无研究,单照文字读去觉得茫然不得要领。于是
便跑到凡善,买了“东方圣书”中的第一册来,即是几种邬波尼沙陀的本文,系麦克斯
穆勒(Max Muller,《太炎文录》中称马格斯牟拉)博士的英译,虽然也不大容易懂,
不过究系原本,说的更素朴简洁,比德国学者的文章似乎要好办一点。下回我就顺便告
诉太炎先生,说那本《吠檀多哲学论》很不好译,不如就来译邬波尼沙陀本文,先生亦
欣然赞成。这里所说泛神论似的道理虽然我也不甚懂得,但常常看见一句什么“彼即是
你”的要言,觉得这所谓奥义书仿佛也颇有趣,曾经用心查考过几章,想拿去口译,请
太炎先生笔述,却终于迁延不曾实现,很是可惜。一方面太炎先生自己又想来学梵文,
我早听见说,但一时找不到人教。--日本佛教徒中有通梵文的,太炎先生不喜欢他们,
有人来求写字,曾录《盂子》逢蒙学射于羿这一节予之。苏子谷也学过梵文,太炎先生
给他写《梵文典序》,不知怎么又不要他教。东京有些印度学生,但没有佛教徒,梵文
也未必懂。因此这件事也就搁了好久。有一天,忽然得到太炎先生的一封信。这大约也
是未生带来的,信面系用篆文所写,本文云:
“豫哉、启明兄鉴。数日未晤。梵师密史逻已来,择于十六日上午十时开课,此间
人数无多,二君望临期来赴。此半月学费弟已垫出,无庸急急也。手肃,即颂撰祉。麟
顿首。十四。”其时为民国前三年己酉(一九0九)春夏之间,却不记得是哪一月了。到
了十六那一天上午,我走到“智度寺”去一看,教师也即到来了,学生就只有太炎先生
和我两个人。教师开始在洋纸上画出字母来,再教发音,我们都一个个照样描下来,一
面念着,可是字形难记,音也难学,字数又多,简直有点弄不清楚。到十二点钟,停止
讲授了,教师另在纸上写了一行梵字,用英语说明道,我替他拼名字。对太炎先生看着,
念道:“披遏耳羌。”大炎先生和我都听了茫然。教师再说明道:他的名字,披遏耳羌。
我这才省悟,便辩解说,他的名字是章炳麟,不是批遏耳羌(P·L·Challg)。可是教
师似乎听惯了英文的那拼法,总以为那是对的,说不清楚,只能就此了事。这梵文班大
约我只去了两次,因为觉得太难,恐怕不能学成,所以就早中止了,我所知道的太炎先
生学梵文的事情本只是这一点,但是在别的地方还得到少许文献的证据。杨仁山(文会)
的《等不等观杂录》卷八中有“代余同怕答日本末底书”二通,第一通前附有来书。案
末底梵语,义日慧,系太炎先生学佛后的别号,其致宋平予书亦曾署是名,故此来书即
是先生手笔也。其文云:
“顷有印度婆罗门师,欲至中土传吠檀多哲学,其人名苏蕤奢婆弱,以中土未传吠
檀多派,而摩河衍那之书彼上亦半被回教摧残,故恳恳以交输智识为念。某等详婆罗门
正宗之教本为大乘先声,中间或相攻伐,近则佛教与婆罗门教渐已合为一家,得此扶掖,
圣教当为一振,又令大乘经论得返梵方,诚万世之幸也。先生有意护持,望以善来之音
相接,并为洒扫精庐,作东道主,幸甚幸甚。末底近已请得一梵文师,名密史逻,印度
人非人人皆知梵文,在此者三十余人,独密史逻一人知之,以其近留日本,且以大义相
许,故每月只索四十银圆,著由印度聘请来此者,则岁须二三千金矣。末底初约十人往
习,顷竟不果,月支薪水四十圆非一人所能任,贵处年少沙门甚众,亦必有自衣喜学者,
如能告仁山居士设法资遣数人到此学习,相与支持此局,则幸甚。”杨仁山所代作余同
伯的答书乃云:
“来书呈之仁师,师复于公曰:佛法自东汉入支那,历六朝而至唐宋,精微奥妙之
义阐发无遗,深知如来在世转婆罗门而入佛教,不容丝毫假借。今当未法之时,而以婆
罗门与佛教合为一家,是混乱正法而渐入于灭亡,吾不忍闻也。桑榆晚景,一刻千金,
不于此时而体究无上妙理,逞及异途间津乎。至于派人东渡学习梵文,美则美矣,其如
经费何。此时抵桓精舍勉强支持,暑假以后下期学费未卜从何处飞来。唯冀龙天护佑,
檀信施资,方兔枯竭之虞耳。在校僧徒程度太浅,英语不能接谈,学佛亦未见道,迟之
二三年或有出洋资格也。仁师之言如此。”此两信虽无年月,从暑假以后的话看来可知
是在已酉夏天。第二书不附“来书”,兹从略。太炎先生以朴学大师兼治佛法,又以依
自不依他为标准,故推重法相与禅宗,而净土秘密二宗独所不取,此即与普通信徒大异,
宜其与杨仁山言格格不相入。且先生不但承认佛教出于婆罗门正宗,(杨仁山答夏穗卿
书便竭力否认此事),又欲翻读吠檀多奥义书,中年以后发心学习梵天语,不辞以外道
为师,此种傅大精进的精神,实为凡人所不能及,足为后学之模范者也。我于太炎先生
的学问与思想未能知其百一,但此伟大的气象得以懂得一点,即此一点却已使我获益非
浅矣。
民国二十五年十二月二十日在北平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