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装箱运输发展的现状:怎么赚钱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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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之小者
□ 喵喵2001

牯牛

我姓王,我们村子里的人大多都姓王。
像村里很多10几岁的男孩子一样,我没有名字,爹爹叫我小三,大家也叫我小三,或者王木匠家的小三。
爹爹就是王木匠,姐姐嫁了,哥哥很快也会变成王木匠的。可是我只能是小三,因为木匠手艺是单传的。
于是我只能放牛,虽然我的个子比同龄的男孩子们都高一些,虽然村里打更的瞎子王曾经在一次喝得烂醉之后摸过我的骨相,打着饱嗝说我是“非凡之命”(为了这句话爹爹一时高兴,给他和我一人打了一个红糖荷包蛋);虽然豆腐王二家的么妹每次看见我就笑,还经常偷偷地盛豆花豆浆给我喝,但我不知怎地很怕,而且自己也弄不清楚,我究竟怕什么。
日子一天天都是这样,昨天是这样,今天又是这样。
西下的夕阳已经染红了木桥下的河水,忙碌或悠闲了一天的人们开始聚拢在桥边的大柳树下,听刚刚睡醒的瞎子王喝着大家凑钱买的酒,说那些人们半懂不懂的书。
我不敢挤到人群中去听——虽然我经常在散场后偷偷溜过去,像瞎子王讨要几颗水煮盐花生吃,只是蹲在桥墩边,看着水里的牛。
牛大约不喜欢总是呆在水里吧,甩着水慢慢地上岸,这时,一头黑牛突然低着脑袋顶了上去。
这头黑牛是牯牛蔡家的,他们是外姓,但兄弟6个都是壮汉,他们的牛和他们一样壮实。为了一头母牛,这两只畜生已经拧过几次劲,今天终于打了起来。
我想分开它们,可是我不行。它们从河滩顶到岸上,从岸上顶到人群中,听书的人惊叫着纷纷闪开,只有瞎子王仍然抑扬顿挫地说着他的故事,牛蹄荡起的灰尘把桌上的花生蒙了厚厚的一层。
人群中突然撞出一条大汉,他赤着膊,倒竖着眉毛,舒着结实的双臂,过去攥住我家牛的牛角,哈下腰,用脑袋顶着牛的肚子,双腿一蹬,一声闷喝,把我的牛顶出6、7步,摔倒在地。
人群一阵骚动,瞎子王的小桌也倒了,他的嘴也停了下来。大家都认出这个大汉是蔡四,牯牛蔡家最壮的一个,而且他们看见,另几个牯牛蔡也凑了过来。
爹爹和哥哥都来了,他们的脸吓得发白。牯牛蔡们要了两只鸡,还让爹爹答应为他们修两架梯子,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这本来不是我的错,可是我不敢说。
爹爹不敢打牯牛蔡们,但他至少敢打我,而且还敢不许我吃晚饭。
豆腐么妹偷偷来看我,抹着鼻涕,塞给我一个煮熟的鸡蛋。
我并不觉得很疼,爹爹常常打我,却总是不怎么疼的。我甚至不用特意趴着睡觉。
但我很难过,我睡不着。
我溜出家,在村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低声哭着。
梆子声近了,瞎子王的声音在夜里显得很响亮。
“用头顶开牯牛的不过是莽汉,真正的大侠,不用出手,只要站在那里,他身上的杀气就能让两头恶斗的猛虎逃之夭夭”
梆子声和瞎子王的戏文一声低似一声,渐渐远了。
我摸着手里的纸包,里面是白天小桌上的花生米。
花生米很快就吃完了,父亲只是马马虎虎地修了蔡家一架梯子,牯牛蔡们就似乎忘了那天的事情,甚至两头肇事的公牛也忘了他们当初的不和,可以背靠背相安无事地一块儿晒太阳了。
但瞎子王的话,我却记得清清楚楚:
“真正的大侠,不用出手,只要站在那里,他身上的杀气就能让两头恶斗的猛虎逃之夭夭”。
我觉得瞎子王是要告诉我些什么,我觉得我也许应该作个大侠才好。
但,谁是大侠,什么是大侠呢?

王剑

我还是不知道什么是大侠,当然也做不成大侠;做不成大侠的我只好继续做王小三。
每天还是那样过,放牛,听书,回家,有时到豆腐王二家去偷喝一碗豆花豆浆,和么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几句。
只是我有时会偷偷地盯着牯牛蔡们宽阔的后背,或者瞎子王浑浊深邃的盲眼出神,我想,我应该到了想些什么的年纪了,但我也不知道我该想些什么,牯牛蔡们偶然一回头,我仍然会心惊胆战,立即把眼睛移到别人的脊背上去。
这天,正在豆腐王二家,一边喝着豆浆,一边看么妹逗鸡雏,王婶——么妹的娘——进来了,她横着眼睛看着我和我手里的碗,好像看一只别人家食盆里啄食的公鸡。
她含糊地嘟囔了一声,却终于没有夺下我的碗,也没再理会我,抱起浆桶走了。
我觉得喉咙发干,脸也不住地发烫,么妹依旧笑着,说着,我却什么也没听见。
这天晚上我拿着柴刀上了西山,砍了一大捆柴送到豆腐王二家。王婶看着柴和我,像看一只五条腿的羊羔,而么妹的眼睛发亮,像看见了头发换糖的小贩。
走出门来,天色已经黑了,梆子声笃笃传来,“侠义,侠义,有出息啊”瞎子王好像在叹,又好像在唱,声音渐渐地远了。
很快小村子里都传着我侠义和有出息的话,大家看见我,脸上有了更多的笑容,父亲和我的话也多了起来,就连牯牛蔡们,似乎见了我也不像平常那样横蛮了。
原来侠义是这样的,原来侠义是这样让人心里舒服,看来我的确应该做个侠的。
可是我的刀只能砍断枯枝,我的杀气也只能吓跑母鸡。
看来,光做侠还不行,还要做大侠,大侠一定比侠更让人心里舒服,一定会被更多的人尊敬的。
我一定要做个大侠。
可是怎么做大侠呢?
问瞎子王,他只是和我唱戏文,还哼哼什么跬步、千里,大概意思就是先把小侠中侠做好了,才能慢慢做成大侠吧。我还是先砍柴好了。
豆腐王二一家对我的脸色越来越好,我砍柴的功夫也越来越厉害了,现在西山的树枝,应该被我的杀气吓得簌簌发抖了吧。
这天黄昏,西山上,晚风中,我坐在柴捆上,手握柴刀,面对着簌簌发抖的树林。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声响,我抬起头望去,不觉刀落于地,刀面如镜,映着簌簌发抖的我。
一追一跑,来了两个人。前面的是个少年,一身紫衣,手拿长剑,后面追赶的人大约30多岁,一身黑衣,手拿一柄斗大的铁锤。两人都满身鲜血,少年身上的血更多些。
大约是没有路,也或者是跑不动了,少年转过身和黑衣人拼斗起来,但他的身体似乎并不灵便,很快,长剑就被砸飞,他的腿上也挨了一锤。虽然似乎没有打中要害,但他还是倒下了。
黑衣人大口喘着粗气,蹲下身,拄着铁锤,好像要对少年交待几句什么。突然,他的身体僵住,然后似乎很不情愿地慢慢倒了下去。
少年人撑着地面慢慢坐了起来,脸色已经惨白。这时,他看见了我。
不知怎么,我并没有害怕。我捡起少年的剑,慢慢地走过去。
“你不要紧吧。”
“没事,把我扶起来好吗?”,少年在我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接过长剑,怔怔地看着地上的死尸,过了好久,突然大哭起来。
“知道吗?那个家伙是黑道上著名的人物,铁金刚胡大通”,我摇头,我当然不知道。
他不管我知道还是不知道,他似乎很高兴有一个听众。
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他扔下一小锭银子,要我替他埋了死尸。我替他裹好伤,他转身走了。
突然他回过头来问我:“知道我是谁吗?”
我当然不知道。
“很快每个人都会知道我旋风剑唐珏唐大侠的威名了,哈哈”,他摇摇晃晃地消失了,笑声很远还能听见。
大侠,这就是大侠?
他们一个死了,一个哭了,我听瞎子王的书里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留泪的。
我摇摇头,开始收拾尸体。
黑衣人眼睛圆睁,似乎不相信发生的一切,他的胸口,深深地插着一把匕首。
我帮他合上眼睛:我不希望他死不瞑目。但我没有拔去那柄匕首。
我开始用柴刀挖坑,林子里山土很松软,我挖得很快。突然,我的柴刀触到一件硬物。
我急忙把那件硬物刨出来,竟然是一把剑,木头鞘已经腐烂,但剑刃却泛着冷冷的光芒,或者,这就是杀气吧。
这柄剑大概是上天赐给我的?也许我真的命中注定要做大侠?至少刚才我认识的这两个大侠,一个死了,一个哭了。我刚才没有哭,现在也没有死。
我埋葬了黑衣人和他的铁锤,一个大侠死了,一个大侠产生了。
回到家里,我告诉爹爹和哥哥,我要离开了,我要去当大侠。
哥哥没有说一句话,他想的是怎么从小王木匠变成王木匠。
爹爹半晌才说了一句话:“虽然家里没有地,你也不必出去学徒的”,他根本不知道大侠和学徒有什么不同,我知道,他偷偷找过大脚媒婆,商量过去豆腐王二家提亲的事情。
我笑了笑,告诉他们,不要为我担心。
走出家门,我最后一次把柴禾送去豆腐坊,王二两口子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看得我很不舒服。
么妹追出很远,塞给我一个花手帕包袱,花手帕是绣的,两朵莲花只绣好了一朵,手帕里包着两个馒头。
我什么也没说,只帮她擦了一把眼泪。我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有再看背后哭泣的小人儿一眼。
大柳树下,梆子和酒壶搁在小桌上,瞎子王坐在桌边。
我告诉他,我要走了,我要做大侠去。
瞎子王静静地看着我,浑浊的瞎眼里似乎隐藏着一切。
他摸索着倒了一杯酒:“喝了吧,喝了你就是个爷们了”。
我喝了下去,呛得眼泪几乎流出来,但终于没有流出来。
我重重地放下碗走过桥头,背后传来梆子和瞎子王若断若续的戏文。

村子渐渐远了。
突然想起,大侠不应该叫小三的,既然天意让我挖出这把剑,我就叫王剑吧。
大侠王剑。

那一双明亮的眼睛

我永远也忘不了,我第一眼看见他时,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和剑一般的眼神。

我叫明儿,我姐姐叫晚儿。
我们的爹爹,人家都叫他跟头黎,因为他当年可以一口气连翻72个跟头。他很喜欢这个名字,总是把它挂在酒碗边,挂在铜锣里。
爹爹从前总是带着猴子穿州过县地翻跟头撂场子,娘带着我们两个丫头在家刨食;后来娘死了,爹爹老了,我们大了,猴子跑了,爹爹就带着我们穿州过县地翻跟头撂场子。
听爹爹说,看姐姐翻跟头的人要比看爹爹和猴子翻跟头的人多得多,而且姐姐不但会翻跟头,还会打拳,会舞剑,会好多花样。我没有姐姐聪明,我只会翻跟头,而且只会向前翻,不会向后翻。
因为看的人多,我们并不愁饭吃,爹爹也有钱买酒喝,但爹爹并不很开心,我知道,这是因为常常有人在给钱时偷偷摸一把姐姐的脸,还有些孩子会在我面前吐痰,看着我一个跟头翻上去。
这天我们又在撂场子,爹爹在敲锣,姐姐在舞剑,我在看。
就在人群中,我看见了那一双明亮的眼睛,看见了那剑一般的目光,那目光是射向姐姐的,这不奇怪,几乎所有看我们的人,目光都是射向姐姐的,但他们看的是人,而那道目光却直射姐姐飞舞的长剑。
……
那双眼睛,那双明亮的眼睛,那剑一般的目光。
我已经习惯了每天投向我的各种眼光,但这道目光看得不是我,而是剑,我的剑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散乱起来,我匆匆地走完架式,行礼,看客们轰然叫起好来。我今天练的并不好,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他们并不在乎我练的好不好。
但那双眼睛却并没有叫好。
我仔细看着眼睛的主人,那是个乡下打扮的少年,个子很高,衣服有些肮脏,却穿得很整齐。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剑,一把用破木头鞘子装着的剑。
他的脸色蜡黄,似乎站也站不稳当,但腰板却挺得笔直。
爹爹捧着锣去讨钱,却并没有问他讨。爹爹知道,谁掏得出,谁不能;爹爹更知道,一个人面对别人伸出的手、却拿不出一文钱来的时候,感觉和被人当众打了一耳光是一样的。
人渐渐散了,我和妹妹收拾起家伙,爹爹拿出了水和干粮。
我发现那个少年还没有走,他似乎很疲惫,但他的眼光依旧明亮。
妹妹拿着馒头,乞求地看着爹爹,爹爹叹了口气,点点头。
妹妹走过去,掰开馒头,把大的一半递给他。
……
我的上一个馒头是女孩子给的,这一个又是女孩子给的,唉!
那天,当王小三变成王剑,当侠变成大侠的时候,我并不很清楚大侠应该做些什么。一股酒意带着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很远,一直走到一个小镇上。
酒总有醒的时候,么妹的两个馒头总有吃完的时候,大侠也总有饿的时候。
戏文和大书里并没有告诉我大侠是怎么弄到钱和吃的东西的,只是告诉我,大侠总是很慷慨、很大方的。所以我离家之前已经很慷慨很大方地把旋风剑唐珏给的银子偷偷留在了父亲的枕头底下。现在我该怎么办?
大侠似乎应该比一般人更耐饥饿的,但我想别的大侠像我一样饿了3天之后,也一定是这样全身乏力、头晕眼花的。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小镇的街上,胡思乱想着一个大侠这时应该作些什么。
十字街口围着一大群人,我走了过去。
人圈中,一个敲锣老者,一个靠在刀枪架上的小女孩。
另一个稍大一些的姑娘正在舞剑,剑很薄很软,就像姑娘柔软的腰肢;剑穗很长很飘,就像姑娘飘飞的头发。
他们应该就是瞎子王所说的江湖中人吧,可是这个姑娘,这把剑,却透不出半点杀气。
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我挺了挺腰:决不能在江湖同道面前丢了王大侠的脸面。
那个靠在刀枪架上的小姑娘好像在对我笑,可是剑穗翻飞,我看不清。
一片喝采声中大姑娘收住了剑式,我却迷惑了:她舞得很美,但这样的剑法能杀人吗?
我怔怔地站着不知所从,恍惚中我看见人渐渐地散了,看见小姑娘的笑脸,看见大姑娘的粉红色小牛皮剑鞘,看见老汉手里的水和干粮。
一阵诱人的食物气味扑鼻,把我从恍惚中惊醒,定睛看时,只见面前小姑娘的笑脸,和她手里冒着热气的大半个馒头。
我忍不住咽了一大口口水。
好像大侠不应该接受人的施舍的,但小姑娘的笑脸告诉我,她是在帮助一个朋友。我不能拒绝江湖朋友的好意吧。
我接过馒头,大踏步地走到老汉跟前,我想我应该交代一声的。
“我是大……我叫王剑。”
……
他叫王剑。
说完这句话,他就大踏步地走远了,走时还不忘对我和姐姐笑一笑。
姐姐也笑了笑,但很快就不笑了,爹爹却一直微笑着。
回到借住的地方,过了好久好久,“饿不饿?”姐姐突然问道。
我笑着摇摇头,我想起那双眼睛,那双剑一样的眼睛,我很高兴。
“这个小伙子好像是个怪人。”姐姐小声嘟囔着塞给我一小块馒头,她特意省下给我的。
“这孩子不俗啊!”爹爹突然大声说道,然后浓浓吐出一口烟来。

第二天一早。
姐姐总是第一个起来的,她要练功的。
其实我也要练的,但姐姐勤快,我懒。
姐姐打开门,突然惊叫了一声。
我匆忙扣好衣襟,倒拖着鞋踢蹋过去,看见了一个人和一捆柴,一大捆柴。
王剑。
爹爹也出来了,他似乎并没有很吃惊。
“这些柴禾是送给你们的,我想你们用得上。”他的语气很平静。
爹爹笑了。“如果不嫌弃,来一起吃一点吧!”
喝着姐姐烧得玉米粥,爹爹问起他的剑,问起他的身世和家里,爹爹问的多,他答的很少,到后来只是摇头,大口喝着粥。
“看来你是打算行走江湖了,有什么打算吗?”
他沉默着,没有摇头,也不再喝粥。
“如果没有更好的打算,何不暂且先和我们父女3个一起?我这一大把年纪,让你叫我声师父不算吃亏吧。”
他低着头,过了很长时间,突地站起来,走到爹爹面前跪下,重重磕了3个响头。
爹爹扶起他,向他介绍我们姐妹俩。
“这个是我的大女儿晚儿”,姐姐对他笑了笑。
“我叫明儿”,我抢着说道。
“我……我叫王剑,以后我会被叫做大侠王剑。”
很久以后我慢慢知道,他原来是叫做王小三的,来自一个叫西王家的小村子。

第一剑

大侠似乎总该有个师父的,至少,现在我也算江湖中人了。
师父很好,晚儿很好,明儿也很好。
爹爹说过,做学徒是要做很多家务的,可是做大侠就不用了,晚儿很勤快也很能干,我虽然想做,却也没什么好做的。
不过做大侠比做学徒还是累多了。
每天早上第一个起来的是师父,第二个是我,因为师父起来后第一个就会把我从被窝里揪出来。
师父叫我扎马,叫我绑着鼓鼓囊囊的沙袋来来回回地跑跑跳跳,他还扳着我硬梆梆的胳膊腿和腰,把我像捏面人一样搬来盘去。我很疼,但连哼都不哼,大侠应该听师父的,我知道。
师父最喜欢的是教我翻跟头,我也很喜欢学,这个比扎马扳腰有趣多了,但师父叫我扎马扳腰的时候很多,却只在晚儿穿戴得整整齐齐,出来练功时,才会点起烟袋,指点着让我们俩翻跟头给他看。
很快我的跟头就比晚儿翻的更多、更高了,而且撂场子的时候,晚儿明儿会累,我不会。有时师父喝多了,会磕着烟袋笑呵呵地说,自己的跟头黎很快就要被我跟头王抢了去。
我一点也不喜欢做跟头王,这个名字不好听。
可是喜欢看晚儿翻跟头的人,比看我的多得多,虽然她翻一会儿就会歇下来大口大口地喘,虽然她的跟头没有我翻得多,翻得好。人们喜欢看她翻,甚至看她喘。
不过师父还是很喜欢我,我看得出来。
每天早上我和晚儿翻了好一会儿跟头,明儿才懒洋洋地起来,伸着胳膊腿儿比画几下,在师父半真半假地呵斥声中,翻几个“就地爬”之类的跟头,或者顶顶坛子,踢踢碗。
这时候晚儿会拿出那把粉红色小牛皮鞘的宝剑,在场院里练上一圈又一圈,她练得好看极了,有时候长穗子满场飞,她不动;有时候她的身影满场飞,长穗子不动。
这时我和明儿只有看的份儿,师父不肯教我,我求他,他只是笑,就是不肯。
不过不肯归不肯,有时我和晚儿也会比划比划的。但天天练剑的她却总也打不过天天扎马的我,一次也打不过。有时她的剑会被打飞,有时她会被我踢在背上,很难看地摔一个跟头。
这时她会很生气,会向我发脾气,有时还会哭,还会跑到师父那里告状。师父总是笑呵呵地不闻不问,而她也是很好哄的,她的心就像她的剑穗一样温柔。
和她比划时,我有时空手,有时随便拿件什么家伙。
我从来没有用过我的剑,我甚至不敢随便把它拔出来看,我觉得,它有一股让我感到紧张和寒冷的力量。
……
那个王剑又把姐姐打倒了。
姐姐恼怒地爬起来,使劲拍着裤子上的灰土,这条绿裤子还是她央求了几天,爹爹才答应给扯的呢。
那家伙愣愣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扶姐姐起来!
我笑嘻嘻地靠着门框,看他们的热闹。
姐姐睁圆了眼睛扑过去,拿起剑鞘狠狠地拍打他的肚子,他的屁股。他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凭姐姐乱拍乱打。突然,姐姐转过剑柄,捅在他的腰眼上。
他一下子蹲了下去,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姐姐也笑了,我当然笑得更欢。
他们总是这样,爹爹也不管。
爹爹也不怎么管我,虽然他总是摇着头说,穷人家的女孩子不该这么懒的。
他和姐姐在一起时像个大人,和我在一起时就像个孩子。我喜欢让他背着我在院子里转圈,喜欢用我的脚尖踢他的大腿。他总也不知道累,有时他会说,小时候他的哥哥也这样背过他。
我现在已经勤快多了,有时也能翻上两三个空心跟头,出去撂场子的时候,也有越来越多的人给我喝采了,虽然我没有姐姐翻得好,更没有他翻得好。
我还学会了踢碗。本来我早就学过,但一会儿就打碎了20多个碗,爹爹好心疼。后来他用木头给我做了一套碗,用漆漆了,看上去和真的一样。他说,他爹爹是村里最有名的王木匠呢。
有时他还会让我摸他的那把破木头鞘子装的宝剑,那把宝剑好亮,好冷,我害怕。
我看得出来爹爹很喜欢他,但有时,爹爹喝完酒,会咬着烟袋嘴儿,看着他发呆。爹爹一定有心事,姐姐和他看不出,我是爹爹的小女儿,我看得出。
……
爹爹总喜欢让我和他呆在一起,那个王剑。
他更高了,更壮了,可以翻很多很多的跟头。
他的衣服又干净又整齐,有时是我帮他洗的,有时是妹妹帮他洗的。
但他还是那样木头木脑,土里土气,所以他的跟头翻得再好,也得不到几个铜板,几声喝采的,妹妹现在都比他挣的多。
但爹爹喜欢他,总让我和他在一起。我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他经常在我满心想溜出去看看花线布料的时候拉我去比剑,每次他都把我打得很难看。我哭过,骂过,还向爹爹告状,可没用。他的脾气真好,我怎么为难他,他都忍着。弄得我也不好意思和他计较了。唉,谁叫我们女孩子心软呢?
其实他的个子很高,眼睛很亮,力气也很大。
如果他能穿得好看些,如果他能常常陪我到处逛逛,如果他不总是这样一根筋的牛脾气……唉,我想这些干什么!

我们卖艺人并不是总呆在一处的,经常要换换码头。但眉县这一带我们常来常往,已经很熟了,买卖也很好,所以更多的时候,我们总在眉县的这几个镇子转来转去。
这天我们又来到这个叫十间铺的小镇。
场子拉开,爹爹交待场面,他先出来翻跟头,接着是妹妹踢碗,然后我出场练剑,每次都这样,这次还这样。
可是这次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只想匆匆收场了事。我舞起穗花,在场中游走,却不料一脚踩在一只伸出的靴子上。
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妹妹赶紧扶住我。“你长眼了吗!”一声阴阳怪气的喝骂传来。
黑缎靴,青缎裤,青衫青缠头,长着一张歪嘴,歪嘴胡,我知道这个人。
他本来应过武举,却没有考中,后来家里破落了,但凭着他的蛮横和拳头,他的肚子里总断不了油水,身边总断不了小弟。
现在他的肚子里似乎已经装了七八成油水,身边也站了三五个小弟,他伸着一只右脚,黑缎靴上有我留下的一个小脚印。
他明明是自己成心伸出了脚。可是……
我走过去,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歪嘴胡显然要的不止这么多,他腆着肚子,嘴里嘟囔着什么,身边的小弟不干不净地鼓噪着。
“让我扇3个耳光就饶了你,不然……”
“扇我好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拦在了我们中间。
王剑。
……
我喊出这样一句完全是出自本能,然后我就走过去,拦在了歪嘴胡的身前。
我突然想起,大侠这时候似乎应该打人,而不是去挨打的。
管不了这么多了,挨打或者不太对头,但打抱不平总还是大侠的本色吧。
歪嘴胡上下打量着我,我笔直地站着,一动不动。
他个头比我略高,却比我宽了半尺。
“你这小子是什么东西,挡什么横!”
“不就是要打人嘛,打我好了,我不还手。”我尽量平静地说,这是我第一次交待场子,可不能给大侠的名头丢脸。
“好,你喜欢挨揍就接着!”
歪嘴胡的手很大,很有力气,我的脸肿了,嘴角的血也流了下来。他的小弟们欢呼起来。
晚儿和明儿眼睁睁地看着,明儿的眼泪都流下来了。
师父拿着烟袋赶紧走过来,打算排解。
我咬着牙,一动也不动,把师父拦在身后,师父急得直跺脚。
“够了吗?”
“哈哈哈哈,你小子喜欢挨揍过瘾,我也管不着,大爷可没有说打了你就不打她。”
“对对对,还要让她把靴子舔干净!”……小弟们的声音一声高,一声低。
恍惚中我看见晚儿涨红的脸,看见明儿攥紧的小拳头,看见师父张嘴在说些什么,看见在小弟们的簇拥下,歪嘴胡向圈里挤了一步,又一步。
寒光闪过,歪嘴胡陡地一震,后退了一步,把身后的小弟狠狠踩了一脚。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那把剑已经出鞘。
……
那道寒光闪过,每个人的眼睛都不由地眨了一下。
小弟们已经在后退,但歪嘴胡没有,他也不能再退。
他劈手抄起一个小弟手中的铁尺迎了上去,铁尺带着风声,在王剑的身前头顶舞出一个又一个花来,姐姐尖叫着扔掉剑,两只手捂住了眼睛,我忘了呼吸,眼睛几乎也闭上了。
王剑突然就地一滚,剑光已穿透了歪嘴胡的右膝。
他拔出剑,呆呆地站着,剑尖如水,一滴血也没有。
我从来没有看他用过这一招,但这一招出手,仿佛经过千锤百炼。
歪嘴胡张大了歪嘴,似乎根本不相信发生的事。猛地,他扔掉铁尺,像个装满了米的口袋一样倒了下去。
人群轰地向后退了好远。爹爹突然抄起烟袋打在王剑的后背:
“还不跑,等什么?”
王剑恍然弹了起来,冲过不知所措的人群,很快就不见了。
爹爹向我们使着眼色,我和姐姐匆匆收拾了家伙。
爹爹双手托着烟袋,冷冷地盯着歪嘴胡一群人。
他们不敢动,一个也不敢。
人群自动分开,让我们离去。爹爹走在最后。
走出很远,忽听见背后,歪嘴胡号啕大哭起来。
……
王剑走了,我们也离开了镇子。
妹妹这几天总是恶狠狠地看着我,爹爹的脸色也不好看,我知道,他们是为了他。
可是这也不能怪我啊!那天的事情,本来……也许不用动手的。
他不知怎么样了?他的饭量一向不小的。
据说后来十间铺并没有人追究这件事。恶霸虽然让人害怕,没钱的泼皮也会有慑人的威势,但没钱又断了一条腿的泼皮,就再也不会有人害怕、不会有人理会了,相反,一些原来被欺负得不敢出声的人却时常找上门去。
据说现在没有了油水、也没有了小弟的歪嘴胡又多了一个名字:歪腿胡。

这里的春天总是不停地下雨,什么也做不了。
妹妹捧着那几个木碗,在檐前呆呆地数着挂下的水柱。
爹爹的身体越来越糟了,他倚在墙边,抽了一大口烟,咳了几声。
我跑过去捶着爹爹的背,爹爹小口吸了几下烟袋,突然笑了:
“这小子,那天那个跟头翻得真利索!”

以身作贼

我跑了。师父叫我跑的。
不知什么时候剑已在鞘里,我已在荒无一人的山上。
嘴角的血已经凝固了,半面脸又麻又痛。疼痛让我渐渐清醒下来。
我刺出了第一剑,而且刺伤了人,师父和晚儿明儿没有跑,我却跑了。
我发疯似地向十间铺跑去。我是大侠王剑。

已是下午,太阳懒洋洋地晒着。
街上没什么人,不多的几家店铺或开或闭,偶尔碰上的路人或眼熟或

女的做鸡 男的拉皮条